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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军：衣服，中国人“道德”的脸面（对话部分）

窦洪涛

和戴军先生聊天，出乎意料地和谐、轻松、愉快，他风趣幽默、妙语连珠。雪藏着大智若愚、大巧若拙、大盈若冲的智慧和机敏。让我们循着鲁绣正传承人戴军老师的讲述，一起经历、感受鲁绣的一次次提升、融合、攀跃、直至巅峰。

窦洪涛：你平时周一到周五是最忙的时候？

戴军：受疫情影响，如今每天都是休息日。今年结婚的少了，我也没饭吃了，医院吧，干这个准挣钱。呵呵。

窦洪涛：不举行婚礼，不用买你们的礼服，直接生孩子了。呵呵。

戴军：疫情下，大家都躲在家里，老两口，小两口，四十的也生，三十的也生，二十八的也生。一件睡衣把我们干得找不到北了。猫在家里不出门，一件睡衣解决了穿衣问题。

窦洪涛：在你们家里，谁是鲁绣正宗的传承人？

戴军：是我。现在这个年龄插上个鸡毛还能当个金鸡，再过几年，给根羽毛也插不上了，直接变成肉食鸡，飞不动了。

窦洪涛：老兄说话生动形象，一件睡衣打败了鲁绣所有的美服。呵呵。

人生三件事：穿衣，说话，办事。不合礼法的话不讲，不合道德的行为不行。说话不必刻意选择，都合乎道理，行为不必刻意选择，都遵循法道，纵使言语传遍天下，也不会口中有失，即使所作所为天下皆知，也不会有怨恨厌恶。服饰、言语、行为三者都遵守礼法道德，完备无缺，然后就能守住其祭祀先祖的宗庙。

窦洪涛：我曾元买过一件重磅真丝衬衣，穿几次后领子变形松垮了，后来总感觉不对，价格其实真的很高了，但是这类的衣服确实存在一些问题，一方面太传统完全没有融入一点点现代因素；另一方面它是复古的，但古代的感觉却又丝毫不存在。

戴军：这类衣服是以前民间老头老太穿的衣裳。

窦洪涛：后来，我又花从这家买了一件黑色带红底的衣服，这件做出了复古的感觉，但是又不接地气，感觉一下子又回去了，现代人穿出去让人感觉非常奇怪。

戴军：是的，所以这类衣服一定要日常化、平民化，还要有一种距离感，当然不是让人和人之间产生距离。

窦洪涛：后来，我跟他开玩笑，我说你看，一般人穿上你这件衣服就成老头了，我穿上还能显出气质来。呵呵。

戴军：其实此言不虚，你有文化做底蕴。

窦洪涛：假设一般的人穿上，真的就一下子打回新中国成立前了，非常土气。

戴军：如果再扎上腰，就成赶大车的了。呵呵。

窦洪涛：后来，我走到你那里，发现你家的衣服面料和别家不同，最早我从你家买了两件衣服，其中一件是坎肩。

戴军：坎肩是我的钟爱，这款我一共做了两件，一件在你身上，一件在我身上。我特别喜欢那件坎肩，从面料、织锦到盘扣，包括工艺，流线设计，全部符合人体工程学。这件衣服全中国没有第三件。

戴军：这件紫罗兰色外衣，干净利索，随意，属于国际限量版，只做了一件我自己穿的。

窦洪涛：面料是织锦，而不是老粗布。原来的人不讲究修身，都是宽襟大袖。而你从面料到样式都做了改良，那时我就觉得你这个老板不一般，用传统的工艺做出了现代时尚的感觉，没有丝毫的土气。

戴军：不违和。

窦洪涛：后来我又从你那里买了很多件，我感觉你很厉害。《孝经》上有一段话：“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，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，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。言满天下无口过，行满天下无怨恶。”只有这么做，才能常保平安。这段话告诉我们第一，原来当一个省长级别的诸侯，只有三件事：第一穿衣服，第二说话，第三办事。在《尚书》上还有一句话“子服尧之服，子行尧之行，子言尧之言”。也就是说，一个人怎么穿衣服是一种礼制。比如，后来穿黄色衣服就违法了，杀头。如果反过来说，你穿夏桀的衣服，你说夏桀说的话，你办夏桀办的事，你就是桀，就是昏君。你是圣人，还是昏庸无道的昏君，也看这三件事，而且第一件事就是穿衣服。

人类社会经过蒙昧、野蛮到文明时代，缓缓地行进了几十万年。我们的祖先在与猿猴揖别以后，披着兽皮与树叶，在风雨中徘徊了难以计数的岁月，终于艰难地跨进了文明时代的门槛，懂得了遮身暖体，创造出物质文明。然而，追求美是人的天性，衣冠于人，如金装在佛，其作用不仅在遮身暖体，更具有美化的功能。几乎是从服饰起源的那天起，人们就已将其生活习俗、审美情趣、色彩爱好，以及种种文化心态、宗教观念，都沉淀于服饰之中，构筑成了服饰文化精神文明内涵。

窦洪涛：人是从什么时候穿第一件衣服的？

戴军：据史料记载，黄帝是第一位服装设计师。除了播百谷、草木，大力发展生产，建舟车、制音律、创医学外，我们的“人文始祖”还“始制冠冕，垂衣裳”。当时，臣民还只是为遮羞而穿戴兽皮草叶，为了引导他们知廉耻与尊卑，黄帝想要设计一款既能遮羞，又可体现文明的衣服。于是，他和胡曹、伯余两位副手组成一支执行力极强的设计团队，在共同奋战三天三夜后，他们的成果——上衣下裳终于成功面世。这是一款由麻或布舒适材质构成、可以°全方位无死角遮蔽身体的衣服，它奠定了中国古代最初的服装款式。虽然春秋战国时期引领了一次服装变革，出现了中国最早的“连衣裙”——深衣，但历朝各代基本都沿用上衣下裳的形式。

窦洪涛：你相信进化论吗？

戴军：我相信。谁也不知道人是怎么来的，我不识几个字，以前听评书，正能量的戏文告诉我们怎么孝敬父母，怎么建设自己的小家庭；告诉我们穿衣、吃饭、量家当，平时吃什么档次的饭食，穿什么档次的衣服，都要根据家底的薄厚来决定。

窦洪涛：你对服饰的理解是怎样的？

戴军：说到服饰，那是穿在身上的历史画卷，姑且不论原始社会的兽皮树叶衣不遮体，隋唐时代女子襦裙百媚千娇，也不论清朝男子的长袍马褂，单单近几十年的衣着变化就足以令人瞠目结舌。在中国人的记忆中，永远抹不去年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与新中国首届领导人男着中山装，女穿旗袍集体亮相的庄重形象。

中国的衣服是讲究禅意的，国学风、儒释道的衣服没有扣。衣服最早的作用是遮丑和随意。我们古代的衣服并没有纽扣这一物件，直到清代才逐渐有了纽扣的雏形——盘扣，而古代的中国多用“系带”来固定我们的衣服。

窦洪涛：盘扣不仅增添了服装的美感与灵动，它的寓意文化也一定是丰富多彩的，请你接下来给大家聊一聊盘扣文化。

戴军：盘扣的传承是中华多民族间相互融合、共同发展的历史见证和文化遗产，代表着中华民族血脉相通、骨肉相连的根络；今天我们所见的旗袍、马褂和唐装上衣这些中式服装中的经典都是用盘扣在正面固定衣襟，这使得盘扣与传统文化一脉相承，形影相依，成为中国传统服饰的标志性元素。盘扣的出现开创了中国纽扣的历史。

盘扣具有浓厚的古典韵味，它的使用为服装点缀了艺术感，流露出浓浓的古典气息。传统服饰的精髓，特别是中式服装独特的工艺：精美的刺绣到盘扣、镶、嵌、滚、钉等，从细节上反映出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。

过去的社会等级制度分明，你做什么样的衣服，服务什么样的人群，以及对工艺的要求都非常严格，比如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的领子，它和李连杰身上穿的那件的高度和制式一模一样；你身上这件衣服所有的开片和成龙身上那件一模一样。

领子最能体现中国人的线条和气节。比如说便领，裁剪出一个圆弧就显得这个人特别随和，但也缺乏气节，四十岁的人穿衣就要有气节，所以这个年龄段的人穿衣服，衣领就要做成四方直角的，同时为了符合人体工程学的原理保持舒适度，后面就要有弧度。

李连杰穿的衣服，领口的扣子是系不上的，因为它是直的，系上以后，会勒得很紧。为什么他的设计师不能给他保留一块弧度，因为他是习武之人，必须做成那样才能体现出他的气节。因为练武，胳膊和脖子都需要有大的张度，所以第一粒扣子就要开着。

李连杰穿的衣服的扣子都是纽扣，我们家的衣服都用盘扣，我们是祖辈传，代代传，都有深入研究。你看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，扣子钉得全是龙骨，刚直不阿。仅仅这一个细节，就暴露出这件衣服不便宜，懂行的人一看便知。衣服都有自己的主人，人和衣服互相映衬。

窦洪涛：扣子的个数分等级吗？

戴军：扣子是分等级的，从没有扣到一粒扣，从一粒扣到一对扣，从一对扣到三个扣，从三个扣到四个扣五个扣六个扣七个扣，一直到十二个扣。直到今天老百姓不再讲究，愿意几个扣就几个扣。其实在过去扣子都是有讲究的。

窦洪涛：扣子的个数都有哪些讲究？

戴军：一粒扣代表万子归一，代表中庸，寓意为人处事中和、中庸，甚至说是中立是老好人；一对扣代表人做事要周全，具体；三粒扣代表有信仰，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万物，从前面的周全中庸升华到圆通；四个扣遮风避雨，挑着担子出去卖货的人起早贪黑，这时就要讲究保暖，不能让衣服散开，漏风撒气；五个扣开始